他说天下人个人有个人的难处,都有不得以,没有谁比谁高贵……啊!他知道了!
阿恕忽地狠狠地拍了下额头,懊恼道:“我真笨!我真笨真笨!我怎么这么笨啊!!!!”
饶是森冷惯了的二世子,此刻冰冻的表情也有一丝龟裂。他滞了一瞬,面容更阴沉了下来:“……你到底有没有听孤在说什么?”
“我错了。”阿恕扑棱棱跪了下来,不光脸颊是肿的,额头也是肿的,方才那一掌确实下了重力。他跪在二世子面前,双手规规矩矩交叠放在额前,端端正正磕了仨响头,“我真的错了,殿下。阿恕以后再也不敢了,殿下你责罚我吧!”
阿恕没上过私塾,但“东施效颦”什么意思他还是知道的。是他得意忘形了,二世子不过叫了他名字他竟飘到和孙公公比肩,还学着孙公公扯二世子的衣角,难怪二世子如此震怒,讥讽于他!
他以为二世子当初那些话是说给他……和他师姐们听的,错!大错特错!孙公公就站在二世子身侧呢,二世子当然是说给孙公公听的,他凑得哪门子热闹?!竟还妄想……妄想二世子待他与众不同!
阿恕臊得满脸通红,他将头颅深深的埋在胸前,一点儿不敢抬头看二世子,闷头道:“殿下放心,城中寻你的通缉令没……没了,我……我发誓真没了!只是……只是……”
二世子额角微微抽搐,生平第一次觉得束手无策。所以他方才说的老长一段……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???
二世子盯着眼下几乎快把头埋进地里的青年,他匍匐在地,缩成小小的一团,就是这么个胆小如鼠的人在那天顶着刀光剑影将他背出了寝宫。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,语气恶劣而不耐烦:“到底什么事?”
青年将头埋得更低:“就、就是……封都要……封城了……”
二世子陡然手背青筋凸起,盯着眼前这颗小小头颅上的小漩涡,顿了一下才沉声道:“什么时候的事?!”
“今……今日是最后一天……”
二世子勃然大怒:“你为何现在才说!?”
青年抖了一下,来来回回一句话:“阿恕错了,请殿下责罚!”
二世子:“……”
阿恕闷着头不敢抬头看,半晌才听到二世子压低的、已经极力克制的声音,似有无奈似有讥讽:“你比孤还年长数岁,你到底…怎么长得这么大的?”
阿恕汗颜,谦卑道:“小时候家里穷有上顿没下顿,然后去了欢喜谷食的五谷,谷主抠搜的很,嫌肉沫腥自己不吃还不让我们吃……”
二世子额角爆出一根青筋,随手抄起一个物什砸向青年:“还不快走!”
一方小小的铜镜落下,阿恕本可以避过的,硬生生受住了,在额角处磕了一角,闷哼一声,虽然疼但没出血。
他小步走到二世子身边,低着头,眼观鼻鼻观心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尖,轻声道:“殿下,得罪了。”
他从背后,一手一个穿过二世子的胳肢窝,二世子身上的檀香味隐隐传来,阿恕屏住呼吸不敢闻,生怕再惹二世子不快。二世子小他近七岁有余,却高他将近半个头,体格也较他大了一圈,他颇废了一番功夫才将他驮到板车上,期间数次踉跄,不是头磕到了二世子的肩窝,就是将二世子的腿磕到了,每次撞到二世子他就会身体一僵,低声道:“殿下恕罪,殿下恕罪……”
说多了,二世子只觉得厌烦。尤其当他一次又一次撞上他的后背、肩颈处,不疼,但是烦躁。他尤其不喜和旁人肌肤相近,青年凌乱的发时不时擦过他的颈间,说也奇怪,奔波数月都是灰头土脸的,但青年身上总有一股似有若无的清香,刻意弄乱和脏污的面庞下,被衣领遮盖处白腻干净,他似乎总是这样,平凡、普通、干净、清爽,生逢乱世,一双眼也较旁人更清澈,此人不是赤诚之人,就是城府极深。
而乱世之中,什么人都有,唯独没有所谓的“赤诚之人”。